“嗒嗒嗒——”
这是什么声音？
在黑暗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嗒嗒嗒——”
又一次，在黑暗中响起了这个声音。
连续而急促的声音。
就像是焦躁的男人拍着不是很结实的铁皮门的声音。
突然，凯尔站在了门前。
一扇充满铁锈，沾满胶带，用赤红的油漆写着“KEEP OUT”的铁门前。
就好像是突然走出黑暗一样。难以让人适应的光暗闪烁，凯尔想要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但是“嗒嗒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的手不受他控制地拍在了门上。
又是这场梦……
“唦——唦——”门的另一边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很快门就打开了一条缝。角度的转换让凯尔看见了映射在门玻璃上的，十年前自己的面孔。
没有现在常年不修的大胡子，没有脸上深深的刀疤，能看到的只有一对意志坚定的眼睛。
“没事，你进来吧。”从门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自己的手便放在了门把上。顺手打开门的动作让玻璃上的自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外。
“你召唤我？首领。”对着站在摆放着破旧军事地图与各种标尺以及各种文件的桌边背对着自己的人，自己的身体这么说着，耳朵里传来脚下厚胶底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咯噔”声。
“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别叫的那么生分嘛，凯尔。”那女人抛出颈后被夹在外套与内衣间的头发，侧脸笑着对自己说着。
似乎是感到不好意思，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身后有东西因为惯性撞在了自己身体上，凯尔想起那是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大口径猎枪和皮夹套。又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自己的手摸了摸嘴边的胡茬，发出噶哩噶哩的声音。
看到对面凝视而来的视线，自己的视野一时转向了会议室里一扇破掉的窗户上。那扇窗户已经碎了很久。平时都是用防水布遮住的，但因为今天晴空万里而没有挡上，也因此能清楚的看到坐落在脚下的生还者庇护所。
“keep inside，you are safe here”
在层叠坐落的屋顶中，原本是摆放巨大电子广告牌的破旧高楼上被用红色油漆这么写着。晨起的阳光穿过远方的水坝一直照射到那上面。
正视前方，自己的身体突然这么说
“发生什么了？艾莉。”
凯尔看到原本挂着全世界各个生还者庇护所情况的墙壁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对方并没有回答自己，她的表情与刚才看到的的大相径庭。她默默地低头用手指划过会议桌的边缘，她走到一个相邻的桌子旁边，凯尔突然看不清她的脸。声音也变得朦胧。
一阵晕眩。
突然自己的视野像是快进一样拉近到了艾莉的身边。
她从桌子下拿出了一个玻璃酒瓶，瓶里的酒少了一半。抽掉木塞，强烈的酒精味就在会议室里散开。那是她珍藏的一瓶酒。在这个年代，度数如此之高的酒已经成了珍品。
“……”她拿着酒瓶与马克杯。
“……”凯尔抚摸着她过肩的长发。
她突然难以启齿起来，似乎在说这辈子最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的脸突然格外清晰了起来。深深地黑眼圈、蜡黄的面孔和宿醉的痛苦让她看着很憔悴。
她迟迟不能开口。
但凯尔却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我……放弃继续去欺骗了。”她突然直视凯尔，眼眶赤红。
“？”
“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了？”自己的声音这么问着。
“我说我不要再继续了！——”凯尔的手被甩开。充盈着泪水的眼眶占据了凯尔所有的视野。
“这不是人能继续下去的事情。”她躲避着凯尔的视线。
“等……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放弃……欺骗？”
“——这所有的事情！”
她的手窜成拳。想要抑制住自己的眼泪。
“你觉得在那些家伙的世界里我们这些人类还能存活多久？”
她质问着凯尔。声音听起来无比绝望。
“你到底是怎么了……”
自己的手抚摸着艾莉的脸颊，她痛苦地咬着自己的手背，她看着凯尔。当时的凯尔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向能够解决任何问题，在自己心目中简直就像万能手一样存在的艾莉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是现在的凯尔知道。
“多久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十年前的凯尔这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凯尔将艾莉环保在胸前。
“……”
又是一阵晕眩，窗外已经变成了夜晚。桌子上的煤油灯微弱的橙色光线照射在眼前的艾莉脸上。
“为什么要制定这样的计划！”“这简直就是让他们去自杀！”
“不，这是在拯救他们……”
“放屁！”凯尔的手抓住了艾莉的肩膀重重地把她推到了墙上。
“我原以为，也许是你的话，能够理解。”艾莉侧开了她的脸，她的鬓发因为汗水而粘在脸上挡住了她的表情。
“醒醒吧！凯尔！”艾莉愤怒地挥开了抓住她肩膀的手。“你以为我们还有撑过下一个冬天的储备？你以为那水坝的轴承能够再运作个十年？你以为我们的弹药能够为我们反击创造机会？你以为我们这样处在崩溃边缘的社会形式还能够永远保持下去？！”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让那些家伙们相信只要在这该死的围墙里就能有吃有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你以为让他们相信我在里面乖乖待着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旦，食物无法保证就会爆发动乱，这就是人类的本性！——”
“你住口！其他的基地和我们一样。他们不也挺过去了？！而且还有国际救援组织……他们一定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艾莉听后突然捧腹大笑，她几近癫狂的笑声让凯尔不再那么乐观，因为他知道艾莉这不过是气急败坏的苦笑。
一直到她的笑声停止，房间里都只有煤油燃烧的声音持续着。
“凯尔。你好好回想回想，是谁，告诉你国际救援组织的存在是我的后台的？”
“……”
“又是谁持续告诉着你们其他生还者基地的动向的？”
“……”
“又是谁告诉你，我们要相信——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夺回对这个地球的控制权的？”
“……”凯尔没有回答。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就站在他的眼前。
“根本就没有什么国际救援组织，其他的生还者基地也早就失守……”
“只剩下我们了……凯尔。”艾莉眯起了眼睛，劝说着凯尔。
“面对着外面60亿会不断进化的僵尸，除了在那个实验室里的时间机器，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的。现在只有你才有可能拯救我们了，凯尔。”
“只有这一个机会，能够让人类继续在地球上延续下去。”
无法接受事实的凯尔跟不上艾莉说话的节奏，他十个指头都**了自己的头发。他抱头冥思。
“所以。”
“你在说……”
“我让我们基地里的600名士兵全都去送死，让他们用自己引开那些僵尸然后我们好去找那什么还不知道能不能运作的时间机器？用600个士兵的生命？！还要告诉他们这是在拯救他们？”
“呵——荒谬。”
“没有了他们我们的基地该怎么办？——那些无辜的民众又该由谁来保护？！——”凯尔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相信艾莉的话。
艾莉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人总有一死好么！凯尔！”在她眼中只有失望。
“最重要的不是如何活着——而是你能为什么而死啊！——凯尔。”
“不……”凯尔摇着头。
“你简直是疯了。这不过是找个理由去自杀罢了。”
原本看着的自己的爱人也变成了一个被贴上骗子标签的陌生人。“你竟然不选择相信楼下的那些无所畏惧的人能够创造出来的，却要相信，一个连能否成功运行的时间机器。”
“是我看错你了……”
画面再一次闪动。
在黑夜，在爆炸声中。
塔，倒下了。
“我都做了些什么……”在凯尔忏悔的声音中。
写着“keep inside，you are safe here”的高塔。
倒下了。
视野重新变成了黑暗。
“凯尔……”
这是艾莉的声音。
“凯尔……”
听到她呼唤的凯尔回过头。
“艾莉……”
凯尔看到满身是血的艾莉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脖子上有一串令人发指的咬痕。
“为什么不听我的意见。”
“你原本可以救下他们——”
“为什么！——”
“你这该死的家伙，为什么那些本应由你保护的人都死了你却依然活着！？”
“你就应该和他们一起，死在那里——”盛怒的艾莉咬向了无法动弹的凯尔的脖子。
噩梦在这里结束，猛地从黑暗中惊醒的凯尔急促地呼吸着。在他眼前的，依旧是自己熟悉的木屋屋顶。他从床上撑起身体，耳边似乎有嗡嗡的声音影响着他的判断，冷汗浸透了他的衣领。
自那已经过去了十年么……
这噩梦纠缠了自己十年了，却依旧恍如昨日。
“嗒嗒嗒嗒嗒嗒。”
“露比，别在家里跑。”闭着眼，凯尔撑着脑袋这么说。在一阵阵眩晕之下他强硬地站了起来。
“可是可是……”在原地小跑着的露比，不知道为何显得十分焦躁。他跑到凯尔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角努力地指着门外。
那是庆典的方向。
“恩？”门外的天空被染成了赤红色。
一阵冷风让凯尔在瞬间清醒了过来。
原本在耳边的嗡嗡声也清楚地传进了他的脑袋里。
凯尔不禁打了个冷颤，因为——那是一个个在远处的风声里尖叫着的男人女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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